不能携手成长，要分手吗？

许多哲学家一辈子都是单身汉，也有一些很风流。海德格尔爱上了自己的学生，还有过婚外恋。《哲学家与爱》中分析了康德、萨特、海德格尔等人的爱情观。

海德格尔说：“爱与恨不仅是持续最久的，而且只有它们能持续、稳定地停留在我们的存在之中。通过激情，我们掌控我们身上的存在。在爱恨中，人们起初在偶然里迷失，最后又回归到自我。爱恨让人在存在本身的混沌里去体验存在。人被爱俘获时，等于被扔在了最属于自己的存在里。拉丁语的爱意为我想存在。在爱中存在，就是纯粹地体验那份最属于自己的存在，渴望他人的存在。”但现实中的海德格尔用婚外情激发自己的创作。

康德是“爱的荒漠”，因为他“从未娶妻，也不曾拥有情妇，从未有过任何一段引人怀疑的、不为人知的同性恋情，更没有与女仆发生情感纠纷”。他反对一切形式的激情。这跟他的人生经历有关。16岁的时候，康德母亲的一个闺蜜被一个男人抛弃后陷入绝望，发了一场致命的高烧，且认为药物太难吃，拒绝服药。康德的母亲决定示范一下，吞下一口药，结果马上感到恶心和恐惧，不久就离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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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德认为，理性源于反思而非经验。这意味着我们不需要接触一个东西，就能思考它。理性给予我们分析、反思的力量，更好地理解一种情境，并冷静、合理地做出应对。激情则是理性或行为无法控制的。康德认为激情不仅是一种情绪，还是灵魂的疾病。激情让我们发疯，去希望、等待、理想化一切事物。这时我们将失去清晰思考的能力。

他在《实用人类学》中说，充满激情的爱情是危险的，因为它会导致我们做出不道德的事情。激情阻止一切思考。当恋爱时，我们听不见任何理性的声音，无视父母和朋友的建议，我们失去了比较、衡量、选择、面对、质疑的能力。我们跟恋人分别时度日如年，感到自己非常脆弱。激情让我们成为我们之外的一个东西的奴隶。一旦蜜月结束，感情变得正常，激情褪去，我们就面临被抛弃后在咖啡馆独自流泪的危险。激情让我们眩晕、失去自我。

但康德又不能完全否定爱情。康德的伦理学的基本原则是，要以你的行为能上升到普遍真理的标准去行动。如果人人都是禁欲的单身汉或处女，人类物种将会轻而易举地灭绝。康德曾对两个女孩产生好感，他犹豫了，结果一个女孩离开了他的城市，另一个嫁给了一个很快就对她示爱的男人。小心翼翼又成熟稳重的康德，被爱情里勇敢的男人超越了。他说：“在我需要女人的时候，我养活不了一个；当我能养活一个女人的时候，我却一个都不需要了。”

《魅影缝匠》剧照

但康德区分了激情和爱情。激情是虚幻的、不健康的、短暂的，但爱情是真实的，是理性的、持久的恋情的产物。爱情不是有害的、可怕的，爱上另一个人仍然可以保持头脑清醒。真正的爱情不那么猛烈，比激情更坚实。

存在主义哲学主要从自由的角度探讨爱情。萨特跟许多情人分分合合，但终生跟波伏娃保持着关系。“关于人为什么去爱，为什么渴望被爱这一问题，很少有人会像萨特那样做出如此深刻的回答。他年轻时在《存在与虚无》中对爱情痛苦的描写在哲学领域里是独一无二的。”

根据他在《存在与虚无》中的理论，他者偷走了我们的存在，将我们占为己有，限制着我们。但也正是他者将我们定义，使我们存在。关于爱情，哪怕是最肤浅的肉欲之情，萨特也总是把它当成一次找寻自我的过程。人们想要在爱情中掠夺他人的自由，然而完全臣服的奴隶也会引起情人的排斥，没人愿意拥有一个木头人、一个人类木偶，对自己唯命是从。

《爱在午夜降临前》剧照

“晚年时的萨特维持着一个令人疲惫不堪的大家庭。他所有的女人都长期在经济上依赖他，并且几乎都住在距离他的住所步行十分钟的范围里。

他曾想娶多洛雷斯为妻，也曾向俄罗斯女翻译家左妮娜求过婚，但他总会在最后回到波伏娃身边。”波伏娃帅气的美国男友艾格林曾多次向她求婚，然而她永远不会接受萨特的离开。她19岁时就决定不结婚，结婚付出的不仅是今日的自己，更是明日的自己。她需要的是一个陪伴她一生的爱情，而不是会彻底消耗她的爱情；一个可以让她保持自己的本性，任由她做自己所想的爱情。当汹涌热切却又稍纵即逝的爱情开始时，切勿去依靠一个不依靠自己的人。

德波顿的人生学校教导说，分手时不该伤心。“人们往往把分手理解为一场小型的悲剧。人们会像葬礼之后那样，安慰失恋的人，这反映了背后的爱情哲学：认为所有的爱情故事自然的、成功的结果应该是白头偕老，分手就被理解为一种失败，双方之间产生敌意。但还有另一种情节，我们分手不是因为恋情出了问题，而是因为它很顺利，它之所以结束是因为它很成功。”

《一天》剧照

分手时不应该感到受伤、辛酸、遗憾或者内疚，分手时要相互感激，感到携手完成了一件事。通常我们把爱情想象为一种拥有，充满赞赏之情，人像是静态的、诱人的物品，两个人同意买下对方。但还有一种更加动态的、不那么保守的理解爱情的方式，它是一种特殊的教育。

从这个角度来说，爱情是相互努力从对方那里学到点什么，并教给他点什么。我们受恋爱对象的吸引，是因为我们想受到教育并教育对方，我们爱对方，是因为在其身上看到了我们渴望的，又缺乏的东西，我们希望在爱的监督之下成长起来。

比如，发现一个人看上去既自信又文雅，或者善于自嘲，这样的恋爱就是为了去学会自信、文雅、自嘲，要一起去做一些很重要的事情。跟这样的人在一起，两个人的生活交织在一起，聆听对方，乃至被对方批评、唠叨，渐渐地把对方的交代加以内化。到某个时候，我们已经从对方吸收了所有可以吸收的东西，变得更成熟了，更平衡了，更睿智了，更接近自己想成为的人，它就该完结了。

《婚姻故事》剧照

就像一部小说写完了，不是因为作者厌倦了写作实验，而是因为在克服了很多困难之后，这个项目有了一个好的结局。恋情就像童年也会结束，孩子到了某个时候，为了进一步成长，他们需要离开家。他们不是父母因为愤怒或者绝望而被赶出去的，他们离开是因为童年的工作已经做完了。

完结不是失败的标志，而是成功的背景。这些事情都有其目标，写作不会永远持续下去，孩子应该离开家。如果恋爱时不管目标，我们就不会感觉到一个恰当的终点了。我们只希望恋爱让我们不孤独，而这不是一个垄断他人生活的理由。

在理想的爱情中，完结感应该是相互的。但有时候我们想离开，对方却希望继续在一起。我们已经教不了对方什么东西了，他也许还有需要学的，但自己不是一个恰当的老师，我们缺乏教他的耐心、技巧或自信。